Dean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房間漆成鵝黃色的天花板. 又一個路邊的小旅館, 又一個早晨. 昨晚Dean幸運的享受了一個無夢的睡眠, 也許跟長得像Paris Hilton的怪物打鬥比他想像中來得要耗費體力. 床旁的電子鐘顯示著6:57的字樣. 他轉頭讓視線固定在隔壁床上Sam的睡容上兩秒, 想了一想後伸手把設定好7:00的鬧鐘取消. 今天唯一的行程是找新的工作, 不需要趕路的Sam可以再睡一會.
這間旅館的水壓和溫度一切正常. 也許今天是Dean Winchester的幸運日, 等等出門的時候應該順便買張彩卷. 他扭緊蓮蓬頭撥開浴簾走進自己製造的濃霧, 把大毛巾繫上腰間以後順手把浴室門打開好讓冷空氣帶來一點能見度. Dean任由身上的水滴滑落, 用左手抹去洗臉檯前鏡子上的凝結. 他的臉在鏡面冒了出來.
Dean抓起洗臉抬上的鋁罐搖晃, 沒有讓視線停留在自己的臉上太久. 他早已太清楚眼前的人的樣子. 他十幾歲的時候常對著鏡子練習能讓女孩自動點頭的笑容. 二十幾歲後浴室是他尋求個人空間的地方. 他不知道多少次站在洗手台前努力的把祕密或回憶或恐懼藏回腦後. 不管他為了甚麼走進這個屬於自己的小空間, 他總有辦法一派從容的帶著微笑走出門, 告訴Sammy不用擔心, 他會有辦法不會有事的. 這樣對自己的徹底了解倒是在他在對上未來的自己時派上了用場.
他抬起下巴把擠在掌心的泡沫均勻的抹在臉頰和脖子上. 冰涼的舒適感讓他精神一振. 他抓起單刃的刮鬍刀開始穩穩的把白沫一道一道的劃掉. 外面市面上賣的兩刃三刃四刃的電動刮鬍刀只是花俏罷了, 對真正了解用刀原理的男人來說傳統的單刀片是最釋手的工具. Dean看著越來越多的皮膚隨著自己的動作露出來. 以一個已經過了保存期限的身體來說, 他對自己的保養算是很大方的了. 每天早上刮鬍曾經是軍事生活的一部分, 就跟每天兩百次的伏地挺身和接到命令後五分鐘以內完全打包一樣正常. 理得乾淨的儀容也讓扮演衛生署官員和FBI探員更有說服力.不過現在Dean讓這項必需的活動變成了一種享受. 他一向都有辦法在必要的工作中找到樂趣, 不管是甚麼工作.
Shit, Dean看到頸邊冒出的血珠在心裡毫無火氣的罵了一句. 他抓了兩張衛生紙壓在頸上, 一密西西比, 二密西西比, 三密西西比. 他把手移開確認紅點不會再擴散後把黏在肌膚上的紙屑撥掉. 他別開臉繼續刮另一邊的脖子, 依然避開鏡中人的眼睛. 並不是因為他害怕看到眼底有甚麼自己未知的黑暗, 不, 他怕的是自己甚麼都看不到. Dean眼前的人是爸爸的小士兵, 地獄的刑求工具, 天堂的指定容器. 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是更多, 可以是守護Winchester家聯繫的衛兵或從妖怪手裡拯救平民的英雄. 這樣的錯覺很久以前就不存在了. 是他發現他無力挽回Sammy的時候?
是自己終於走下刑求台的時候?是他沒有保護好Sam讓Jake的刀鋒刺進他背脊的時候? 還是黃眼魔指出其實從頭到尾從來沒有人需要他的時候?
Dean抬起頭左右轉動脖子, 滿意的看到自己沒有遺漏任何一個死角. 挖墓和撞球以外他不會搞砸的活動之一. 不久之前Sam告訴他Sam有多麼的自責當初忽略他的警告一意孤行. 他倒不怪Sam. 是, 他一開始是很憤怒, 但是時間過去靜下心來想想, 如果有個甚麼都做不好的失敗者跑來告訴他他不該追殺惡魔的領導者, 他也會嗤之以鼻的忽略這個人的忠告. 這不是Sammy的錯.
Dean把薄荷氣息的刮鬍水拍上臉頰感受著刺辣的快感. 錯的是他自欺欺人的以為自己可以繼續扮演弟弟的守護者, 直到他把Sam的人生也搞砸, 直到Sam必須面對面的要求他放手. 他老早就應該放手的. 他把刀片和刮鬍膏收回鏡後的小格子裡, 突然好奇起自己的身體如果被Michael附身會是甚麼樣子. 他跟自己模樣的變形怪博鬥過, 跟破碎的未來的自己相處過, 也跟被天使和魔鬼附身前後的人類打過交道. 經驗告訴他同樣的容器裝上不同的靈魂真的會散發肉眼察覺不出但迴然不同的氣息. 可惜他永遠看不到Micheal騎著自己的樣子.
Dean知道自己距離說Yes不遠了, 畢竟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甚麼用處? (你真的以為你可以打敗Lucifer? 你只是一個容器, Dean)“當Micheal 上我的時候我也會這樣嗎?”他問的是 When 而不是 If, 他告訴Zachariah Nah 而不是 No. 天知道如果Sam沒有在半夜給他打那通電話, 現在使用這付身體的搞不好就是Michael而不是他了.
依靠著自己的弟弟好找尋說不的勇氣? 真是勇敢, Dean Winchester. Dean想起穿著白西裝的Sam不禁閉上眼睛. 他現在能為Sam做的事就是永遠永遠也不要讓Sam看到那樣的Dean.
***
從浴室傳來流動的水聲慢慢的把Sam喚醒. Sam不用睜開眼睛就可以知道浴室在正在被使用中. 他任性的繼續躺在床上, 享受這短暫的平靜安詳. 過去幾個月來發生了太多事, 感覺上似乎惡魔之間有個 誰可以放出讓Sam Winchester的世界破裂的炸彈的比賽. 就在他接受了自己是個怪物的事實後, Ruby過來敲他的門 (哈囉!恭喜你成功釋放了Lucifer, 這裡是通往世界末日的前排坐票一張!) 然後是戰爭(嘿, 兄弟, 你知道你看著你哥哥的時候眼裡有甚麼嗎? 慾望. 我們真沒有看錯你,你的靈魂果然是我們這邊的) 最後是Lucifer (順便告訴你, 你是我的容器. 我打算用你的手殺死我們的哥哥.) 老實說, Sam到現在無法決定誰贏了. Well,幸好三個參賽者裡有兩個已經無法領獎了.
浴室傳來的水聲頓然停止, 過了兩秒後是搭達的開門聲. Sam微微睜開眼睛,看著蒸氣從半開的門後飄出, 盤旋, 上升, 消失.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Dean向前傾的半邊肩膀和光滑的背脊. 這副景象不知道有多少個早晨是Sam第一個看到的畫面,這也是他最喜歡的起床歡迎之一. 在他的單子上名列前茅的還有有已經梳洗完畢買好兩杯咖啡等著他的Dean 和 前一天晚上狂歡過久硬是捲成一團怎麼叫都不醒的Dean(走開, Sam, 我恨你.) 在單子的反面有快速把小瓶子藏回床下的Dean, 隨著Asia起舞的Dean, 以及空蕩的單人房.
鏡前的Dean開始刮鬍的動作, 這代表他還有五到十分鐘的時間可以賴在床上.通常Sam就算不能用廁所也會起床起碼先開電腦甚麼的, 今天他卻沒有那個動力.哈囉, 世界末日. Dean倒是十年如一日的從來沒有斷過從青少年時就開始的每日訓練課程. 他曾經覺得Dean簡直是一個矛盾的產物-他在堅持理的乾淨的臉和服役中似的短髮上花的時間絕對夠他把房裡散落一地的襪子衣物和垃圾包裝紙收拾十遍.
後來Sam發現Dean的一舉一動都是有道理的: Dean在外貌和訓練上的堅持是John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少數痕跡之一. Dean看似貌不經心的生活習慣則是他在每個無名的小鎮和房間宣稱所有權的方式. 就和犬類必須在領土留下氣味一樣, Dean在流浪的生涯裡找到了一個快速製造歸屬感的方式.
Sam無聲的調整了一下枕頭的位置繼續看著Dean的動作. 在他有自覺意識的很久以前,他早就把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在解讀Dean這件事上了. Dean咬下食物一口後扭動的鼻子代表這家餐廳的起司走味了, Dean 下沉的肩膀和往前勾的脖子代表他嗅到危險準備擋在Sam的面前, 如果Dean像現在這樣手裡慢慢的動作肩膀的肌肉卻維持緊繃, well,他絕對是在無意識的回想起甚麼不愉快的往事. 解讀Dean這件事就像是一件藝術一樣需要一生的心力慢慢的鑽研.
他稍微動了一下肩膀試探性的感受背部肌肉的緊繃感. 顯然長的像Paris Hilton的怪物打鬥比他想像中來得要耗費體力. 他看著Dean把頭後傾檢視臉頰的死角, 兩秒後似乎滿意的微微點了點頭. 這樣的小動作讓他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他對Dean的感覺是甚麼時候開始變調的? 是他發現Dean即將離開他的那一年間? 是他們沒有距離的一起生活的時候? 不, 還要更早. 他十四歲那年迷上希臘神話小說, 在他的腦海裡書裡的神就該長的像是圍著浴巾已經發育完全的Dean. 當然那個時候他真的相信小腹裡有甚麼在紛飛的感受是一種英雄崇拜. 當然這麼多年後那種微妙的感覺早已進化成一種更強烈的甚麼.
浴室裡的Dean正在專注的看著鏡子. Dean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照過鏡子了. Well,好吧, 其實他知道有多久, 正確來說是Dean從下面回來以後. 可是他在很久之後才明白原因. 在Dean的自白以後, Sam有很久也沒有辦法看著Dean. 他沒有辦法想像拿著刑具享受著哀嚎聲的Dean. Dean應該是完美的, 是為了家庭可以犧牲靈魂, 寧可捨棄生命也不採取折衷手段的英雄. 他不能是一個屈服於黑暗的行刑者. 那不是他的Dean.
Dean一定發覺了那陣子自己規避跟他視線相交. Dean沒有發現的是他毎次跟Ruby會面回歸後清晨的眼神. 他會坐在自己的床沿一邊感受著魔血在血管裡的流動一邊看著Dean熟睡的臉龐. 他喜歡擁有力量的自己, 喜歡知道他用一隻手就可以輕易制服Dean的認知. 他喜歡看起來無知軟弱的Dean. 他喜歡想像著各種自己已經有能力做的事情.他可以輕撫Dean的頰骨把他喚醒, 告訴他他最親愛的弟弟已經成為一個投向黑暗的怪物. 他可以把無助的掙扎的Dean壓在床上, 用各種方法讓Dean發出連Alastair都沒有聽過的聲音. 他想像著Dean看著他的各種眼神會怎樣讓他興奮顫慄. 當然那個時候他告訴自己那是Ruby的血或腎上腺素的作用, 那不是他.
Sam看著離自己不遠似乎陷入沉思的Dean, 打不定主意自己是該起身走向他敲門(不急, Dean, 我只要在這個世紀末之前可以用到廁所就好) 還是要等待Dean走向自己(太陽曬屁股了, Sammy!).
Demons Lie.
Except when they tell the tru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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